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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止悸动 第22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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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没事。『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@ gmail.com』”江昭意应了一声,弯腰捡起铭牌,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。


    然后,珍藏了十年。


    第二十章


    月底, 平京迎来新的一轮沙尘暴,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,每到这个时候, 江昭意就会无比想念栖塘镇的春天。


    淅淅沥沥的春雨, 穿桥而过的乌篷船, 不知从谁家小院探出头的一枝迎春花,绿色的叶,黄色的花, 潮湿空气里都是春天的鲜活气息。


    周五,江昭意去平京音乐学院办完入职手续后,开车去了郊外的八宝山公墓, 把车停好,在花店买了一束白菊, 来到裴珩墓前。


    天空是灰沉的暗,高积云盘旋在头顶,压的人喘不过气。


    江昭意弯腰把手中白菊放在墓碑前, 看着墓碑上的裴珩, 苍白的皮肤,浅笑的唇, 男生模样还是她记忆中的温和。


    “距离上次来见你, 过去快一年了吧。”江昭意看着墓碑上裴珩的照片开口。


    江昭意第一次见裴珩是转来平京一中不久的公开课上,她被老师点名朗读课文, 因前后鼻音不分闹出笑话, 惹来班上一众同学起哄嘲笑。


    在她涨红脸,不知所措, 裴珩便是这时出现的。


    男生站起来,声情并茂朗读她刚才诵读的课文, 嗓音清冽好听,很快吸引走众人注意力,替她解了围。


    老师让他们坐下,继续讲课,一片朗朗读书声中,江昭意借着课本遮挡回头看。


    午后的金阳穿过玻璃窗,照进教室。


    男生握着书本的手修长白皙,他下巴微扬,侧脸轮廓清晰分明,皮肤是不正常的白,眉眼与裴延很像,但周身气质更显温和。


    后来,江昭意从旁人口中得知,为她解围的人叫裴珩,是裴延的哥哥,今年本该读高三,因身体原因休学一年,才会和他们同级。


    正式认识是九月初秋的一个周末傍晚,江枝意生病去医院,没人来接她回家,江昭意望着瓢泼大雨,一时犯了难,不知该怎么回家。


    身后响起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:“同学,你没带伞吗?”


    江昭意回头看去,站在她身后的男生一身白色运动服,双肩包规矩背在身后,身形颀长,过于苍白的脸上挂着和煦温柔的笑意。
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江昭意抿唇。


    裴珩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透明折骨伞,递给江昭意,“如果你不介意,先用我的伞吧。”


    江昭意犹豫,“你把伞给我了,那你怎么办?”


    “没关系,”裴珩说,“我家司机马上就来接我了,你先打伞回家吧,时间不早了,你一个女孩子回家,会不安全。”


    最后,江昭意道谢接过裴珩递来的伞,撑起伞骨,小跑进飘摇的雨雾里,朝裴珩挥手:“同学,我叫江昭意,和你一个学校,等周一上学,我就把伞送去你班上还你!”


    裴珩看着一片缥缈雨雾里,撑伞朝他挥手的女孩,她背着大提琴,高马尾,皮肤白,笑起来眼睛弯弯,唇红齿白,很是漂亮。01bz.cc


    雨砸在伞面,发出清脆响声,淹没少年如鼓心跳。


    周一上学,江昭意把伞还给了裴珩,两人互换联系方式,又因在一个艺校学习音乐,彼此多有合作,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。


    高中两年,裴珩对江昭意很好,记得她的生理期,会在那几天里为她带红糖姜水和止痛药,夏天会给她带一瓶北冰洋,冬天口袋里永远为她装着暖手宝。


    在江昭意偷跑回杭市那个夜晚,先找来的不是江舒慧夫妻,而是裴珩。她无助蹲在台阶上哭,朦胧视线里出现一只握着手帕的修长的手。


    江昭意抬睫看去,裴珩半蹲在她面前,昏黄的光模糊男生深邃眉眼,在此刻显得尤为温柔,他轻声哄她:“江昭意,别哭了。”


    “……谢,谢谢,”江昭意接过手帕擦脸,问裴珩,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?”


    裴珩没有立刻回答,在她身边坐下后,目光望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绿色出租车,江昭意睁着酸涩的眼一起看了过去。


    路灯的光灰蒙蒙的,她只能隐约看见出租车里坐了一个人,从印在车窗上的挺拔身影看,似乎是一个男生。


    江昭意没想太多,因为此时她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,在空旷楼道格外突兀,裴珩听见了,忍俊不禁:“饿了?”


    “有点。”江昭意脸红点头。


    裴珩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面馆吃饭,在等面上桌时,江昭意不经意抬头,发现那辆绿色出租车又停在了路边,她正想细细打量,老板把面端上桌了。


    吃完面,裴珩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,江昭意摇头说不知道,胡雅一家搬走了,她不想回平京,因为那里不是她的家。


    正聊着天,江舒慧夫妻俩出现,不由分说把江昭意带走,回到平京后,江舒慧把她关在狭小阁楼三天三夜。


    再出来回到学校,江昭意从晏珂口中得知裴珩在三天前住进了cu,也是那一天,她才知道裴珩为什么常年脸色苍白,因为他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。


    江昭意对此很内疚,在放学后就跑去裴珩住院的医院看他,隔着狭小透明的玻璃窗,她看见裴珩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,宽大的病服穿在他身上,空荡荡的。


    裴珩是在半个月后重返校园的,江昭意记得他为来杭市找自己犯病住院,两人接触间,总有些放不开,裴珩发现后,告诉她:


    “江昭意,你不用为此感到愧疚,我的病是天生就有的,每一次犯病,我都习惯了。”


    夕阳的余晖落在裴珩过度苍白的脸上,皮肤近乎透明。


    江昭意鼻尖微酸,突然觉得上天太不公平,像裴珩这样好的少年,温润知礼,谦逊懂事,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?


    那个傍晚,他们聊了很多,到了最后,裴珩问她以后想做什么。


    江昭意凝望天际一轮斜阳,眯了眯眼睛,说:“……我想一直拉大提琴,让所有人都知道,在台上表演的人是来自中国的大提琴家江昭意。”


    “你呢?”江昭意看着裴珩问道。


    “如果我还能有以后的话,我想——”裴珩站起身,双手张开,风吹起他衬衫一角,眉眼采飞扬,“骑着自行车,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,去看山,去看水,做一个流浪的艺术家。”


    第一次,江昭意在裴延身上看到了这个年龄少年该有的朝气,那是一点儿也不输裴延的意气风发。


    上帝从不薄待善良的人,裴珩永远留在了二〇一〇年的夏天。


    彼时江昭意正在美国留学,忽闻裴珩去世,已经是他下葬后的第二天,很遗憾的,她没能见这位挚友最后一面。


    这个世上,也少了一个会骑着自行车流浪的艺术家。


    江昭意没在墓园待太久,转身离开,走出墓园时,手机铃声响起,是逢兮打来的电话,江昭意停下,站在原地接通电话。


    逢兮电影结束了在墨尔本的拍摄,回到平京取景,打来电话是问江昭意明天有无空,想约她一起逛街。


    江昭意答应下来,听逢兮在电话里讲述剧组趣事,余光不经意一瞥,看见一道颀长身影从车上下来,微微一怔。


    随着那道身影走近,江昭意看清他打扮,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,戴着鸭舌帽,灰色口罩挡去大半张脸,露出一双漆黑散漫的黑眸。


    男人臂弯里抱着一束白菊,单手插兜,从江昭意身后走过,她闻见一阵熟悉又冷冽的雪松木香。


    ……裴延?


    江昭意看着男人修长背影远去,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,他和裴珩关系冷淡是人尽皆知的事,又怎么会来祭拜他。


    可也太像了。


    江昭意望着男人离去方向走,听筒里,逢兮叫她好几声,她都没听见,回过来,江昭意语气抱歉:“不好意思啊兮兮,刚走了。”


    “你是看见什么大帅哥了吗?”逢兮打趣道。


    江昭意心一跳,连声说没有.


    逢兮还有戏要拍,和江昭意又聊了两句,才挂断电话。


    /


    裴延来到裴珩墓前,眼锋掠过被风吹得摇曳的白菊,单手插着兜,居高临下俯瞰墓碑上裴珩的照片,冷淡勾唇:“你该很开心,她从来就只惦记你一个人。你死了,她都忘不了你。”


    回答他的只有无尽风声,与被吹得花瓣洒落一地的白菊。


    裴延目视墓碑上裴珩的照片,他永远是他记忆里那副温和知礼的斯文模样,让人看了就生厌,但很久很久以前,他是极为喜欢这个哥哥的。


    是多久了,裴延也不太记得了,应该是小时候吧。


    从裴延有记忆开始,家里所有长辈都围着裴珩一个人转。


    裴延性子潇洒,对这一切从来都不在乎,甚至在同班小孩辱骂裴珩病秧子,他会把人揍一顿,勒令对方跟裴珩道歉。


    可随着长大,裴延发现无论是父母还是爷爷奶奶,他们眼里只有那个病弱的裴珩,从来都看不到他的存在,没有人会在意他。


    最开始,裴延会努力学习,靠成绩奖杯来吸引长辈注意,他们也永远只有一句敷衍的真棒,转头又叹息,要是裴珩有个健康身体,一定会比他更优秀。


    慢慢的,裴延越来越厌恶裴珩,甚至在上初中后,直接从家里搬了出去。


    等到裴家长辈反应过来时,裴延已经独自一人在外住了大半年,起先,家里人还会来劝他回去,后面因裴珩住院,索性就不管他了。


    裴延就是这个家,可有可无的人。


    没人会爱他。


    以前,裴延对裴珩的厌恶只限于嫉妒长辈对他的关爱,直到后来,他和江昭意在那年夏末重逢,他第一次喜欢的女孩,是裴珩的未婚妻。


    一时间,裴延对裴珩的嫉妒到达顶峰。


    裴珩和裴延是两个性格极端,前者清风朗月,品学兼优,赞一声君子如斯也不为过,后者顽劣放纵,恶名昭著,就像是阴沟里的尘泥,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。


    如果人生可以选择,裴延最想成为的人是裴珩。


    所以他自卑、不安、嫉妒,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小偷,在那些窥不见天光的岁月,偷偷藏在人群里,看着裴珩和江昭意亲近。


    裴延将手中花束放到裴珩墓碑前,蹲下身,用纸巾细致擦去裴珩照片上沾染的灰尘,黑沉眼睛盯着被他嫉妒了多年兄长的脸,缓缓开口,一副混不吝的语气:


    “既然你死了,就该轮到我来保护她了。”


    雨忽然下了起来,打湿了墓碑,水珠顺着裴珩照片落下,裴延语气有些别扭,声音很轻,几乎要被风吹散了:“哥,你会同意的对吗?”


    你那么爱她,连遗言都是她的名字,怎么会舍得看她身陷囫囵?


    裴延在墓园待了许久,雨越下越大,他拍了拍冰凉的碑身,冲裴珩挥了挥手,撂下一句:“走了,下次再来看你。”


    /


    连绵几日的小雨,终于在周一放晴,急转而下的温度也有回暖趋势,放眼望去,晴空万里无云。


    江昭意在周末加上了裴牧迎的联系方式,由于对方在申城出差,两人只在微信聊天,等到裴牧迎周二回到平京,提出约她一起共进午餐。


    刚好昨晚,江学名旁敲侧击询问她和裴牧迎相处如何,江昭意便同意了,和裴牧迎约好中午十一点在平京音乐学院北校门见面。


    放学铃声响起,江昭意从学楼出来,阳光倾泻而下,校园里栽种的绿植被风一吹,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

    一路走来,江昭意遇见不少熟人,或是她的学生,或是院里同事,对方和她打招呼,她都微笑回应。


    来到北校门门口,江昭意看见一辆京打头,字母结尾的连号车牌黑色红旗l5停在路边,这车牌和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开的,引起不少过路人侧视。


    江昭意抬目看去,车前的男人背对她而站,看不清脸,只能瞧见他被光勾勒得挺拔的身形,白衬衫,黑西裤,通身气质温润矜贵。


    男人听见走近的高跟鞋声,回头看来,逆光描摹出他俊逸五官,眉目深邃,头发很短,是鸦青色,在金阳下,微微反光。


    江昭意看着他,差一点儿脱口而出裴珩两字,回过来,礼貌打招呼:“裴先生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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