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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宫欲燃 第132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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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感觉握住腰侧的手在收紧,力道带着极度的克制。01bz.cc


    他靠得越来越近,薄唇距离她的唇,只差一指。


    忽然,“陛下,宗大人求见。”


    第3章 、【3】


    “陛下, 宗大人深夜前来,定是有要事相商。”


    卿柔枝低下头,微乱的长发挡住发红的脸颊, 唇瓣红润饱满,惹人采撷。


    褚妄指腹轻蹭过她下颌, 紧抿着薄唇, 眸底的欲念还未散去。


    卿柔枝忍着笑从他身上起来,一转头, 果然见到缓缓推着四轮车进来的宗弃安。


    青年低垂着头颅,一眼看去满身倦怠, 明明是与褚妄差不多的年纪,却有一种风烛残年之感。


    他一袭布衣, 鬓边生出了几根银丝, 脸庞也消瘦了许多,显得那双猫眼愈发黑亮,嵌在苍白的皮肤上,看人的时候没什么焦距,有种失真的感觉。


    对上卿柔枝的目光。他下意识地抬手,掩了掩领口,遮住那些青青紫紫,疑似鞭笞的伤痕。


    宗弃安长长的睫毛一颤, 眉目低垂着,看不大清情:“皇后娘娘。”


    这一声倒是恭敬。


    若非她求情,他的脑袋早在前几日掉在了地上, 身首异处。


    但他更宁愿没有她求情。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每一刻, 对他来说都是折磨。


    只有死了才是解脱。


    青年恭谨地垂着头, 露出后颈那一小片柔软而苍白的皮肤。


    就像是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猫,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地扑过来,挠你一爪子,直把你挠得满脸是血。


    卿柔枝不无防备地侧了侧身,“本宫当不起宰相大人这般厚礼。”


    “宰相?”宗弃安轻扯嘴角,瞥来一眼的含义有些复杂,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。


    她定睛一看,又似乎是错觉,青年苍白骨感的手推着四轮车,缓缓从她身边经过,嗓音还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,“陛下,微臣有本启奏。”


    卿柔枝便由归月搀扶着出去,但她并未离开太远,而是在外面的隔间里坐着,这里的隔音不错,君臣谈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,却听不太真切。但二人的氛围还算融洽,并未发生什么争执。


    这让卿柔枝有些惊讶。按理说,褚妄将他关在诏狱里这么久,令他大仇不能报。父亲私自去见他,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全都说开,但她想那一定是极为不堪的场面,否则,父亲不会精全面崩溃,竟然作出了服毒自尽这样决绝的事。


    宗弃安对此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。更多小说 LTXSFB.cOm


    要么,就是他将怨恨都藏在心里,要么就是他现在真的……什么都不在乎了。


    卿柔枝低叹一声。


    在坤宁宫的时候,小安子永远是最得力的那一个,也十分地机灵开朗,一双满眼永远蕴含着温暖的笑意。谁知道这样的外表下,竟然埋藏了那样多的黑暗和恨意。


    等到那人再徐徐推着四轮车出来的时候,卿柔枝起身跟了上去。归月在一旁低声道:“娘娘贵为皇后,何必再与此人相交?”


    “正因为本宫是皇后,才更应该面对这件事。此事并不仅仅是安家和卿家的恩怨,也关乎大越万民的命运。”


    不管能不能行,总之她一定要去试一试。以前的她没有力量,如今她在这个位置,那就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


    归月无法,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,以免哪里磕着碰着。


    宗弃安正推着四轮车,慢吞吞往漆黑一片的回廊走去。


    轮子不知卡在了那个犄角旮旯,他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,都没能推得动。


    忽然,从他的靠背处传来一股力道,那轮子蓦地从被卡住的地方松开,往前骨碌一动,畅通无阻起来。


    宗弃安的手,突然死死抓住了扶手。他发丝挡住脸庞,低低道:


    “你我两家的血海深仇,皇后以为,为我求一次情,就能化解吗?”


    女子的声音伴随着浅淡的花香,漂浮在空气之中:


    “你们安家的灭门之案,我可为你劝说陛下,还你们安家一个清白。”


    “这样做,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。”


    宗弃安冷漠打断道。


    “我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。”卿柔枝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,而是落在了虚空,“但不可否认的是,淮阳安家确实也对我大哥起过杀心。当初若是安家拥立二皇子登位,难道会放过先帝、放过我卿氏满门吗?权力之争,注定就是一场沾满血腥的道路。”


    “那么,他们就是生来该死的吗?”宗弃安的眼睛很冷,唇上却扬起笑道,“我娘一个无辜的女子,她是该死的吗?那个时候比卿绵绵大不了多少的我,还有比我更小的兄弟姐妹们,所有人,都是该死的吗?”


    卿柔枝沉默了。她未曾经历过他的痛苦,她没有劝他向善的资格。


    宗弃安跟褚妄从某个角度看来,是极为相似的。他们都是亲缘极为淡薄的人。只是宗弃安是拥有后再失去。而褚妄是从未拥有过。不知道是哪一个更加残忍。


    “淮阳安氏全族,还有剩下的子弟,”卿柔枝淡淡地说,“我已经将名单全都记录在册,对于多年前你们安家的惨案,我很抱歉。我愿意尽我所能补偿他们。在我手上还有一些财物,这些……”


    “不必。”


    宗弃安眼眸微抬。他的唇瓣苍白,皲裂得厉害,还能看到细碎的血口,往外渗着血。但他完全不在乎,再度推着四轮车就要走。


    卿柔枝喊住他,“这是我表达的诚意,无论你接不接受,我该做的事还是要做。”


    她低低道,“这是我们卿家该向你们安家赎的罪。”


    赎罪……这世上有几人是干干净净?谁又不是罪孽满身?


    但若论干净,恐怕没有几个人,能比眼前之人干净。


    宗弃安指尖一紧,盯着前方的眼瞳有些失,不知在想什么。


    片刻后,他低低道,“且让他们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吧。实不相瞒,与你父亲见的那一次面,我已经想通了,也许,这就是我安镇玉的命。”


    这是他生来注定,要走的路。


    宗弃安的眼底被灰败填满,了无生意,“之前对娘娘做的那些事,微臣,很抱歉。”


    没想到他会道歉,卿柔枝微怔,又见青年脸上扬起个淡漠的笑容,“不过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,西凉与大越开战了。”


    “陛下有意,御驾亲征。”


    第4章 、【4】


    御驾亲征。


    这四个字就像平地一声惊雷, 在卿柔枝的耳边“砰”一声炸响。一瞬间,她仿佛一脚踏入时光的洪流之中,回到了多年以前。


    她并未亲眼见过战争。


    不知烽火连天、也不知尸骨成山。但她读过可怜无定河边骨, 尤是春闺梦里人。


    亦是真切地感受过战争带来的伤害。


    十多年前,那场西凉与大越的战争, 令她失去了最敬爱的长兄。


    长兄的死带走了父母的爱, 让她此后许多年,都生活在母亲的漠视和父亲的严苛之中, 最后更是被卿家当作弃子,放逐于茫茫深宫。


    但她并不想在宗弃安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。
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她平静道, 好似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消息。


    也只有归月知道,皇后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的平静。


    女子袖口下的手止不住地轻颤, 面色也有些苍白, 归月心疼不已,低声道:“娘娘当心凤体,想来陛下也只是有意亲征,此事并非板上钉钉,您不必担忧。”


    眼下,卿柔枝只想去问个清楚。她不知边疆的情势,竟然危急到了这样的地步,她转身欲往殿内走去。


    “娘娘。”宗弃安突然叫住她。


    “我没有资格替安家死去的人说原谅, 但是,”


    “作为我自己,”宗弃安道:“我钦佩您, 娘娘。”


    卿柔枝背对着他, 微风掠起她的乌发和衣衫, 身形纤细, 如同迎风盛开的幽兰。


    “若边疆战事起,微臣会护好陛下的安危。还您当初救我之恩。”


    青年的眼睛里,闪烁着她读不懂的情,片刻后,又低垂下去,几根苍白的发丝扫过鬓边。


    卿柔枝突然想起初次见到他的情景。


    小太监被鞭子抽打得鲜血淋漓,瘦骨嶙峋地蜷缩在角落。一双上挑的猫眼却含着淡淡的笑意,挑衅似的,死死盯着那个始作俑者。他是那么地瘦弱,那么地低微。


    但他眼底噙着的那一丝从容的笑意,又让他仿佛凌驾于这些人之上。


    “娘娘后悔了吗?”


    后悔当初,救他一命。


    殊不知,救下的,是一只毒蛇。


    他无所谓地笑着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


    “我从来都不后悔我的选择。”卿柔枝道。


    没有谁生来就是该死的。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性命,在她眼前逝去。


    “奴才可有说过……娘娘很像,奴才的一个故人……”宗弃安闭了闭眼。脑海中女子的容貌已经褪色,那股动人的气韵,却仍在记忆中鲜活。


    待他睁开眼,却是怔在那里,不知何时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,唯余月色幽幽。宗弃安手放在四轮椅的扶手上。抬起头,悄然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。


    不知不觉,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流下。


    夜夜清圆。岁岁如此。皎白不能污。让人向往,让人……不敢靠近。


    因为他知道,一旦靠近那道清辉,就会让自己的肮脏、卑劣和不堪,无所遁形。


    有人在污浊中变得污浊,有人却依旧怀抱着一颗初心与本心,绽放在这黑暗的浊世。他苍白的指尖轻轻地抚过那道光晕,就像是在抚摸亲人的面庞。


    一瞬间,他的情变得那样温柔,又那样地悲伤。


    须臾,一道喃喃声消散在空气中。直到低不可闻。


    “娘,镇玉没能成为那样的人。让您失望了。”


    *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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