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晒斑遐想 第2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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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公路上,姜扬治连续扳动开关,保姆车后的灯从暗到亮、更亮,最后像白天一样亮。01bz.cc副驾驶座上的同事在看平板电脑,嘟囔着抱怨,太亮了,驾驶会很危险。


    车里重新陷入一片漆黑,姜扬治才掏出手机,一个人独处,自顾自看手机。


    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同事也分心,说:“还好吗?今天演出很顺利。这次工作是之前接的,以后不想露面,就不安排了。你安心写歌就是……姜扬治,你在做什么?!”


    同事实在受不了噪声,公事公办的安慰也中断。似乎,被抗议的那人是在反复观看刚才的演出视频。


    认识的人都会认为姜扬治性情平允。但是,可能是这一刻时机不太妙,车里黑暗,手机荧幕暗暗发光,衬得气氛好诡异。他表情倒还挺平常的,甚至心情甚好地发笑:“你有没有想毁掉别人生活的时候?”


    “什么?”冷不丁被盘问,同事略加思索,“你是说恶作剧那种?”


    “差不多。”


    “我爸?甲方?合租的时候带对象到家打炮的室友?你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?”


    姜扬治暂停视频,放大界面中拍摄观众的显示屏,缩小,又放大,端详女性的面孔。


    “她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,”他说,“现在轮到我了。”


    第2章


    ·


    很久以前,仲正义在复读学校读了两年高三,加上在原先高中的那一次,总共三回。


    复读学校在郊区,规模不大,操场、教学楼和宿舍都齐全。教学模仿衡水中学,早晨跑完步要一起喊口号,刚去的时候,仲正义每次都憋不住笑。喊口号笑,开教育活动笑,连军训都直乐。别人问她笑什么,她说“太像传销了”。


    宿舍到操场的路上有条坡,坡下面连着一个居民区,都是老房子了。住户不少,公共区域有乒乓球桌和公健器材,晚饭后,微风吹过,有人会在这里打球锻炼。复读学校的学生回去洗漱,肯定都要走这里过。


    在复读学校,没有什么朋友,都是“搭子”。一起读书的“搭子”,一起吃饭的“搭子”。仲正义没有固定搭子,都是要么一个人活动,要么找当时方便的人。


    那段日子读书很苦,忙碌得很,挤占了感受寂寞的时间。她在坡上拿着单词卡背书,烦的时候往坡下面看,看居民区里那些娃和父母出来玩。有钱人肯定不住在这种小区,住在这里的都是普通人。那些小孩现在还不知道人生之苦,想想有点可怜。不过,长大也不全都是坏事。只要活着,能享受的事情多得很。


    她复读了两年,第一次没考上,家里气压很低。没人敢说话。


    家里人希望她考个警校,要么到大专读个空乘专业也行。他们没有学历崇拜,就只想她轻松些,没必要绷得太紧。但是,仲正义自有打算。


    第二次复读,还是之前的学校。又一次经历倒计时一百天,没有冲刺的感觉,反倒像是一鼓作气,再而衰三而竭那味道。教室闷,书又无聊,嫌烦了,只想出去玩。


    那天就是这样。


    她出去了,踮起脚尖,跳起来,抓住歪脖子树的树杈。仲正义像是小学做曲臂悬垂前的预备动作一样,吊在树上,俯瞰坡下面的景象。


    一个男生被一只哈士拽着到处冲,很难分清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。『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@ gmail.com』


    当时已经过了年,天很冷。遛狗的人高高大大,小麦色皮肤,穿着篮球鞋和带潮牌logo的卫衣。一张嘴,白气就冒出来,他叫狗说:“慢点!慢点!别吓到人了!”


    仲正义喜欢狗,没有被吓到。狗被树吸引了,急匆匆跑来。仲正义也松开双手,落在地上。


    哈士左转右转,徘徊着寻找最佳位置,最后,终于满意了,开始排便。


    男生和女生初次见面,一同目视狗上厕所。男生好尴尬,连忙拿出早就揣在口袋里的纸袋和铲子,自证清白:“我会收拾的。”


    吃喝拉撒多正常啊。仲正义不懂他的不安,也不觉得气氛不对,就知道看着狗笑。她抬头看他一眼,问:“叫什么名字?”


    “季司骏。”他说。


    哈士拉完了,重新甩着尾巴走来走去。


    “哦!拉这么多,吃了多少?好恶心啊你,季司骏。”仲正义对着哈士兴高采烈,“你怎么起了个人一样的名字?”


    男生正在捡拾狗的排泄物,此时此刻,无法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无语,抬头辩解:“‘季司骏’是我,它的名字叫‘来福’。”


    叫“来福”的哈士是季司骏的姐夫养的。这一年他高三,爸妈去三亚度假了,他寒假在姐姐家过。


    这个假期,遛狗的时候,季司骏经常遇到仲正义。仲正义比他大两岁,岁数大得不多,见识却广得多,性格也和他同龄的女生不大一样。


    季司骏每天都主动遛狗,连亲姐姐都纳闷,臭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。


    熟了以后,他看了她的成绩条。有一次,季司骏随口说:“复读这么累,还上两年。又不是非要上清华北大。要是是我,情愿花钱去请人帮忙做个专业规划……”


    仲正义直白地回答:“我又不是你。”


    她表情没什么变化,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。季司骏吓了一跳,心里也感到抱歉,回去以后犹豫了很久,到底要不要发消息给她道歉。发了的话,万一她没生气,就好像他自作多情、小题大做,不发又担心她真的不高兴了。


    那之后不久就高考了,两个人始终没见面。


    高考后查了分数,季司骏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,借着这个机会,他重新联系了仲正义。


    他们在商业街的地标旁碰头,一见面,仲正义还是一如既往,大大方方。


    两个人去吃饭,等号期间到街边ktv小舱唱了歌,吃饭时聊了考试、大学和近况。之前仲正义想考的是另一所大学,后来估分,超常发挥,志愿填了和季司骏同一所学校的不同专业。她也考上了。以后就是校友,缘分真妙。吃完饭下雨,等网约车的时候,两个人就在楼下的奶茶店躲雨。


    今天必须分开了,之后能在同一个校园里见面。种种因素使然,他们之间好像产生了一种怪的化学反应。


    走之前,气氛使然,两个人不知不觉牵了手。


    这天晚上,他们在聊天软件上确定了关系。


    季司骏比仲正义小两岁,家境殷实,相貌堂堂,下决心做什么的话会付诸行动。高中的时候,父母嫌他成绩差,曾计划送他去新西兰留学,他愣是老老实实苦读半学期,把成绩提上去,改变了大人的主意。


    季司骏不是个坏人,却是个会在外地同学面前说“考大学哪有那么难啊”的人。


    而仲正义则是那个会在他这样说的时候直言不讳“你不要‘何不食肉糜’”的人。


    他最敬佩她这一点,也喜欢她这一点。


    他们恋爱了三年。


    在音乐节和仲正义分手以后,季司骏和宿舍室友大打出手。他在宿舍看她的照片,室友从背后经过,夸了几句,他就有点找不着北了了,对方问他要那张照片,他也没多想,直接发给人家了。


    帖子是他室友发的,“男友”是他室友出于虚荣心自诩的。


    季司骏拎着室友到别的大学赔罪,推开门。仲正义正在和同学一起学习,三脸懵逼。


    仲正义有两个好朋友。皮肤很白,总在打瞌睡,经常性贫血的女生是叶莎尔。


    叶莎尔软绵绵地笑:“呵呵,季司骏是jojo吗?怎么还带了个‘替身使者’来呀。”


    热爱游戏,经常穿拖鞋去上课,二愣子一样的男生是路满卓。之前也是他偶然看到那个帖子,分享给了仲正义。


    路满卓睁大眼睛:“那是谁?是我叫的外卖来了吗?”


    仲正义停顿数秒,把学习和前男友放在天平上衡量一下,自然是学习更重要。为了防止知识点从脑内溜走,她放下教材,走到门口,“啪”的一声把门关上了。


    复习结束,他们离开建筑,季司骏好像不在了。


    三个人一起走在校园里。仲正义站中间,边看提纲边走。叶莎尔挽着仲正义,像只软体动物,软趴趴地趴在她身上。路满卓在另一边,拎着刚买的小饼干,像个傻子似的,往天上一抛,仰着头用嘴接,结果被砸中眼睛,吃痛地捂住脸。


    清扫这条路的校工阿姨路过,横着眉毛一瞪,还在笑的大学生连忙弯腰捡垃圾,收拾得干干净净飞快逃走。


    叶莎尔说:“你定好地方了没有呀?之前说好去海边玩的嘛。”


    仲正义说:“哪有那么简单啊。出去玩是要花钱的。暑假是高峰期,光是交通费就随随便便上千,还要住宿,要吃饭,要买门票……要么你们俩现在去地铁站抓人拼多多砍一刀,搞个几百块提现?”


    叶莎尔装得委屈巴巴:“没钱呀,大学生生活费只有那么点。好想赚钱。”


    路满卓还在嚼饼干:“我是无所谓。放了假各回各家,各找各妈?实在不行,找个附近的地方去也行啊。”


    仲正义义正辞严:“不行!说去就去!大学最后一个暑假。我早就想去海边度假了!”


    到了分叉路口,叶莎尔和路满卓要去图书馆,仲正义准备去食堂吃饭,三个人分成两路。


    “之后再说,交给姐姐吧。”仲正义说,“我会找到一个便宜又值得去的地方的!”


    路满卓竖起大拇指:“谢谢正义!”


    “谢谢正义哦。”假如符合标点符号的用法,那叶莎尔的句尾绝对是波浪号。


    他们大学食堂做饭很好吃,仲正义挑了半天,买了好多,找到座位坐下来吃。季司骏突然出现了。


    季司骏天天来,仲正义都嫌烦了。季司骏也累。虽然是同一所学校,但得跨越大半个校区,跑来跑去很费劲。他身边好多朋友不支持。仲正义再漂亮,找麻烦时那不惜千里迢迢逃票也要来降下天罚,“虽远必诛”的劲儿,都快赶上冷锋了,谁吃得消啊?


    季司骏摸着至今仍隐隐作痛的肋骨,坐到她对面。


    仲正义嘴里塞满饭,抬头用冰冷的视线瞪他:“走开,罪人!”


    话是这么说。现在想来,仲正义仍有些许心虚。音乐节那天,她还想好了,万一季司骏或音乐节主办方报警,到了派出所,自己该怎么声称这是感情纠纷,并让各位民警知难而退。一个闹不好,法律意义上的罪人就是她了。


    “都说了不是我的错!我都道歉了,你还想怎么样?你知道我在家躺了几天吗?”季司骏说着,突然一转话锋,“不过,说起来,还亏得那天搞那么大。外星蓝人给我发邮件了。”


    “谁?”


    “‘外星蓝人’啊——我喜欢的那个音乐人。”发现仲正义不认识,季司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激动地说下去,“他好像是从舞台上看到了,找主办方要了我的联系方式,关心我有没有出什么意外。请我吃饭,还带我去他的工作室玩。”


    距离音乐节已经好些日子,发生了这么多事,她都不知道。


    仲正义漠不关心,左耳进右耳出,继续大口吃饭。


    “我发了我的歌给他。”


    听到这里,仲正义差点把饭喷出来。


    季司骏有点文艺细胞,平时逛逛网络文艺社区,喜欢一些说唱音乐。他买了个bet,自己写词,还租录音室录了音,又请人混音做了个像模像样的歌。这事儿仲正义也知道。


    仲正义问:“然后呢?”


    季司骏脸上有几分愉快:“他很喜欢,邀请我和他合作。我们现在成了朋友。”


    第3章


    ·


    那是一个难忘的日子,窗外风和日丽,内心电闪雷鸣。理由无他,仲正义听到了季司骏的音乐作品,名字叫《drop the bet》。一个说不上烂大街,但的确使用比较广泛的名字。


    电子专辑封面是季司骏微信头像的黑白版。那是一张他去美国姑姑家玩的时候在街头拍的照片,鸭舌帽挡住脸,整个人因为在按快门时动了,导致照片模糊。


    收到文件时,仲正义正在马桶上。


    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,她受不了了,掏出来,直接点开。


    手机跳转到了手机默认的音乐pp。仲正义以为是别人的歌,封面可能是搞错了,直到似曾相识又陌生的人声出现。她纳闷地听了下去。


    这是一段粗糙的录音。也是季司骏最初的尝试,一切才刚刚启程。


    听到歌词的那段时间里,仲正义震惊了,狐疑了,最后冷静了下来。她捂住嘴巴,浑身颤抖,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,不让笑声从指缝中间传出来。


    仲正义打字,发了一大串疑问号,问季司骏说:“这是你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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